Monday, August 10, 2009

路德和加尔文论圣餐 (四):加尔文的圣餐观

其实加尔文在很多方面认同路德和慈运理对圣餐的关注,一方面他认同慈运理所强调的“基督升天的教义”必须在我们对圣餐的理解中居中心位置,这就导致他不同意路德所提出的“基督的身体无处不在和属性相通”( ubiquity and communicatio idiomatum)的观点;他与慈运理一样强调在领受圣餐所带来的祝福时,信心所处的中心位置,因此他感到某些路德宗神学家在他们的著作中并没有强调对信心是我们领受圣餐所带来的祝福的管道。但是在另一方面,加尔文同意路德所说的圣餐必须首先被看成是上帝赐给他百姓的一件礼物,这正是路德圣餐观的核心,即“圣餐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首先是上帝赐给他百姓的一件礼物,这份礼物就是基督他自己”;他与路德一样坚持基督的身体在我们救恩中如何强调都不过分的中心地位和重要性,加尔文不厌其烦地强调我们藉着圣灵的大能被联于基督的身体和血,而且我们的救恩是靠着基督将自己的身体献为祭才得以完成。

加尔文并不是简单地在路德和慈运理之间寻求妥协,他在两者之外建立了一个独特的圣餐观,当然他的观点更靠近路德。加尔文首先把圣礼定义成:“是外在的表记(signs),为了扶持我们软弱的信心,上帝用这个表记把出于他美好旨意的应许印(seal)在我们的良心上;同时也是我们在上帝,天使和世人面前见证我们的敬虔”(Institutes 4.14.1);他跟随圣奥古斯丁把圣礼也称为“看得见的圣言”,即上帝在向我们宣讲的话语中所说的,他在“看得见的圣言”,圣礼之中向我们展现出来,这样宣讲的圣言和“看得见的圣言”一同把上帝的祝福带给我们。圣餐中那“看得见的圣言”专门使我们确信一件事,即基督随处都与我们同在,赦免我们的罪,坚固我们使我们成长,成为我们属灵的食物。这个属灵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呢?加尔文说这个属灵的食物就是基督他自己,圣餐中的“表记就是饼和酒,表示着我们从基督的身体和血所领受的看不见的食物……基督是我们灵魂唯一的食物,因此我们的天父邀请我们来一同来到基督面前,通过反复地分享他,使得我们可以不断地获取力量直到我们达到属天的不朽” (Institutes 4.17.1);加尔文反复地重复这个主题,即我们在我们的软弱中需要上帝不断地坚固我们,上帝出于他的怜悯将他儿子赐给我们成为我们的力量,食物和鼓励,因此我们需要这项圣礼,就象我们需要饼和酒作为食物一样,我们也需要基督的身体和血喂养和坚固我们。加尔文会说“当我们领受这饼和酒的同时,我们也领受了基督的身体和血”,这种说法已经非常靠近路德的说法““基督存在于饼和酒之中,之下(in, with and under)”,尽管加尔文不会象路德走的那样远,但是加尔文愿意说,我们需要基督的身体和血,这是我们的救恩所必需的,而且在我们成圣的过程中,上帝继续不断地用基督的身体喂养我们。对于加尔文,我们只有通过与基督的联合才能领受基督的祝福,我们能够与基督的联合的唯一根基就是基督在道成肉身中取了人性的身体,加尔文的圣餐观和“与基督的联合”这个奥秘密不可分,“上帝永恒的道就是生命的源头,他的身体成为他内在生命流入我们生命的管道。因为在他的身体中人类的救赎得以完成……当我们寻找生命的本质时,我们只能在基督的身体那里找到” (Commentary on John 6)。加尔文说,上帝在这“看得见的圣言”中将基督应许给我们如同他在宣讲的圣言中所作的一样,就象我们用信心领受了宣讲的圣言中所应许给我们的基督,我们在看得见的圣言中一样用信心领受了基督。基督的身体和血真实地被赐给每一位领受的人(真信徒与假信徒),但只有真信徒透过信心才领受了基督。(Institutes 4.17.33)

从加尔文以上对圣餐的论述来看,他似乎非常理解路德对圣餐教义的关注,他也尽了一切的努力去靠近路德。当加尔文成为一位杰出的改教领袖后,路德的继承人墨兰顿通过与加尔文多次并肩在联席会议上对抗罗马教会神学家们的攻击,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双方在圣餐教义上取得了一致的理解,通过墨兰顿的介绍,路德对加尔文的圣餐观给于了很高的评价,可惜的是路德与加尔文没有机会一同坐下来讨论双方存在的分歧,路德去世之后,路德的其它继承者们不愿意对他们老师的观点做任何修改,而墨兰顿的圣餐观在路德宗内被压制,路德的后人们却将ubiquity的解释提升到路德本人都未曾给于的高度。

路德与加尔文在圣餐教义上的分歧在于基督以何种方式在圣餐中被赐下,加尔文要面对的难题是:一方面要坚持基督已经升天坐在天父的右边,他的身体不在地上;另一方面又要坚持基督的确在圣餐中被赐下。为了保证基督的身体和血真实临在于(corporeal bodily presence)在圣餐中,罗马教会的答案是“变质(transubstantiation)”说即圣餐中的饼和酒变成了基督的身体和血;路德宗的答案是“同质(consubstantiation)”说即基督的身体和血存在于圣餐的饼和酒之中。加尔文认为罗马教会与路德宗在此问题上同有一个错误的假设,即“为了使信徒能够真正地分享基督的身体和血,基督的身体和血就必须存在于圣餐的饼和酒之中”。(Institutes 4.17.31)加尔文同意信徒的确真正地分享基督的身体和血,但他不同意因此基督的身体和血就存在于圣餐的饼和酒之中是必须的。加尔文认为圣经中清楚地教导我们,基督的复活后的身体(physical body)在天上而且会留在天上直到他再次回来(Institutes 4.17.24),基督的身体没有必要被拽到地上才能使我们真正地分享。在正面地描述信徒以何种方式真正地分享基督的身体和血之前,加尔文明确地说,“我要承认这是一个奥秘,远超过我头脑所能理解我言语可以表达的,他坦率地说,我宁愿经历而不是理解这个奥秘” (Institutes 4.17.32)。任不寐所推崇的路德宗的神学家Pieper勇敢地批判“当改革宗否认基督的身体和血在圣餐中真实的临在,他们实际上援用理性的理由对抗神的道”,我不禁要问老任,加尔文以上对圣餐的宣称与路德宗德同质(consubstantiation)”说相比,谁更象理性主义者?当然承认这是个奥秘,不等于说这个教义本身是荒谬的,是违反理性的。为了回应对手的攻击,加尔文对基督以何种方式在圣餐中被赐下的问题的正面描述如下:

圣礼中的表记(sign)与被表示的事(things signified)之间的联合是如此的紧密以至于无法将两者完全分离;但是圣礼中的表记与被表示的事之间的联合是如此的超越以至于被表示的事必须被与表记区分开来,如果这个表记成为了被表示的事,那这个表记就不再是表记了;这个联合是一个独特的联合在自然界不存在,唯一的类比就是神性与人性在耶稣基督里联合的奥秘,正如在迦克敦信经(英文看这里,中文看这里)中的定义“区分但不能分离(distinction without seperation)”。圣餐的饼和酒是代表某些存在的事情的表记,而不是代表某些不存在的事情的表记,因此圣餐的饼和酒就不能仅仅是基督的身体和血空洞的符号。对于圣餐设立时的话“这是我的身体”是比喻的一种方式即换喻(metonymy),他反对对这句话过分字面的理解,因为这样会抹煞区别,他也反对对这句话仅仅理解为空洞的符号,因为这样就将表记(sign)与被表示的事(things signified)完全分离。

在圣餐中基督没有从天上降在地上,信徒与基督最初的联合是透过圣灵的大能得以实现尽管这个空间距离是如此的远,信徒与基督在圣餐中持续地相交,信徒在圣餐中真正地分享基督的身体和血同样是透过圣灵的大能得以实现,圣灵“足以克服一切的阻碍超越一切的空间距离”。

加尔文说,最终这是一个奥秘但这是一个宝贵的奥秘,在这个奥秘中上帝来到我们的软弱中,他不但在宣讲他的话语的传道人所说的话中来到我们中间建立我们的信心,他也在“看得见的圣言”圣礼之中来到我们中间建立我们的信心。还是那同一个的道,同一个基督,同样的意义,但在圣餐中我们对基督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对基督过去为我们所作的所应许有了新的确据。

加尔文无疑是宗教改革时期最有影响力的神学家之一,今日整个改革宗神学可以说是在他的神学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众多改革宗信徒会认为加尔文是一位伟大的导师,伟大的圣经学者,但令人惊奇的是有许多坚定的加尔文主义者却无法接受加尔文的圣餐观,例如查理贺治Charles Hodge, 19世纪伟大的普林斯顿神学家认为加尔文的圣餐观是“怪怪”的;Dabney19世纪伟大南方长老会神学家称加尔文的圣餐观是奇怪的而且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和不可能的;William Cunningham19世纪伟大的苏格兰神学家说:加尔文的圣餐观是非理性的发明,这也许是推广加尔文神学思想的最大的障碍。这样看来,加尔文从来就没拥有如老任在他的文章中声称的那种“在改革宗中的不容置疑、见异必伐的地位。”老任致力于在大陆发扬光大路德神学很好,但要记住自己说的“藉中文知识认识的路德神学并不一定是路德神学;(我同意)通过其他教派,特别是加尔文宗派转介过来的路德神学尤其失真(未必)”,耶稣告诉我们“无论何事,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

从历史角度看,加尔文的圣餐观在16世纪不但代表了绝大多数改革宗神学家的观点而且也被当时改革宗教会信条所采用,另外路德的继承人墨兰顿总体上也认同加尔文圣餐观,因此我们可以说加尔文的圣餐观从广义的角度看就是改革宗的圣餐观。[1]从17世纪中期开始,主流改革宗神学家们的圣餐观逐渐开始靠近慈运理的圣餐观,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这种偏离达到了顶峰,在改革宗神学家们中间加尔文圣餐观不但被拒绝,而且还被公开谴责。进入20世纪之后,虽然主流改革宗神学家们的圣餐观还是纯粹的符号纪念说,但越来越多的改革宗神学家开始开始重新考虑关于圣餐的教义,加尔文和他所代表的16世纪改革宗教会信条的圣餐观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这种回归宗教改革时期圣餐观的运动是符合圣经的[2]


[1] Keith A. Mathison, Given for You, Reclaiming Calvin’s Doctrine of the Lord’s Supper, P&R Publishing, 2002, 91
[2] Ibid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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